欢迎光临四川报道网 当前时间: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www.scbdw.cn

地方: 成都 绵阳 德阳 自贡 攀枝花 泸州 广元 遂宁 内江 乐山 南充 宜宾 广安 达州 巴中 雅安 眉山 资阳 阿坝 甘孜 凉山
炒邮趣事——郑建平
2015-12-28 13:55:03 来自:四川报道网 编辑:向经纬
      邮票本是邮寄信函、物品的凭证,也有贤人雅士将其集存起来作为艺术品欣赏、收藏。把邮票作为商品交易还比较少见,将其作为盈利的物品疯狂进行炒作就更不多见了。但是,在中国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这事确有发生,并且还轰轰烈烈,其结果是几家欢乐几家愁,有人一年下来赚了几百万元提着包包回家了,有人深陷其中,负债累累。我当时也加入到了这股炒邮大军中,不过,进去的时间比较晚,加上人胆子小,资金少,最后,虽然没有赚钱,但也没有亏钱,只是白忙乎了大半年。

      当时,成都炒邮聚集地就在离我上班不远的一条小街里,这条街叫暑袜街,离繁华的商业街区春熙路也不远,这条街上有一家邮局叫暑袜街邮局,这家邮局可能是成都当初最大的邮局了,因为成都市邮政局机关办公地就在楼上,是成都邮政的中枢核心。因此,人们以此为炒邮基地也不无道理。

      之前,我对邮票没有任何兴趣,在刚参加工作的时候认识一位川师大的老师,他喜爱集邮,去他家玩他就拿出一本本厚厚的集邮册让我翻看。册子里什么邮票都有,国内的,国外的,新的,旧的,盖了邮戳的,没有盖邮戳的。现在想起来他就是以此来打发我去他家玩的时间。

      后来,在作收发文件的工作中认识了一位女邮递员,她一天问我集不集邮,我说我不集邮,她说集邮好,是一项高尚的爱好,我说我没有那么多钱去买那些集邮。她听后,从她背的绿色邮递包里拿出一个本子来打开,从里面捡了两个四方连的鼠票给我,过了没多久她又给了我一个四方连的鸡票和一张猴票。再后来我读书去了,就没见着这位女邮递员了。她给我的那几张邮票当时我都夹在一本书里,但后来都被我贴了信封寄信了。这就是我对邮票最初的接触和认识。

      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一天,一位好友向我借钱,当时我很穷,家里没有现金,唯一的存款是七千块钱的国库券,还有半年才到期,而且还是老婆管着在,老婆晓得后,二话没说,立即拿出国库券交给我那好友,叫他自个儿到市体育中心旁的财证事务所去兑现。好友临走时,很神秘的丢了一句话给我,让我有时间到暑袜街去看下,那里的邮票市场很闹热。我问他是怎么回事?他说,两三句话说不清楚,自己去看。他人走后,我也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。又过了一段时间,八哥和他的一位好同学从老家来成都炒邮,摆谈中,他们说全国好多地方炒邮都炒疯了,中间利润之大,赚钱之快,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。八哥还说和他一起来的这位同学,最近炒邮也赚了不少,现在来到省城想再赚一把。他们讲的眉飞色舞,激动不已,但是,我却听得心里犯嘀咕,认为这是不靠谱的事情。我问他们,大家都这么炒,把价格炒得翻了几倍,几十倍,最后卖给谁呢?这期间,你也在赚钱,我也在赚钱,大家都在赚钱,到底赚的谁的钱?

      我很小的时候,偷偷摸摸在北门大桥的桥头上炒过粮票、油票、肉票、烟票等副食品供应票。那时,物质短缺,食品匮乏,买什么东西都得凭票供应,人们要有这些号票才能买到所需要的东西,所以,将各种供应票买进-卖出,卖出-买进是人们所需,并不让人担心买进后卖不出去或使用不出去,当时每张票加价也不高,就二、三角钱。那时,炒这些号票还不叫“炒”,叫“倒卖”,是要受国家打击的。

      问了八哥和他的同学那么些问题,他们觉得和我说不清楚,吃过饭,八哥把我拉到邮市去诳了一圈。这时的邮市已不再是暑袜街一条街了,而发展的以暑袜街为中心辐射了附近好几条街,条条街人山人海,人头攒动。那个阵势我是第一次见识。下来后,我脑壳似乎有些开窍了,感觉炒这些不能吃,不能用的邮票的确不需要什么理由,不需要去搞懂什么,只需要加入进去把钱赚到自己兜里就是唯一的答案。回家后,我向老婆讲了在邮市上的所见所闻,加上八哥的鼓励,老婆同意我去凑一盘热闹。于是,我们四处找亲戚朋友借来两万来块钱便入市了。因为钱少,买票我只定位在中低价的小型章上,其它票都不去碰。

      记得一个星期天的上午,我到康庄街问了几家坐摊大户,了解了一下今天的行情,当得知我手中的几种票价格都有上涨,心里是既高兴,又后悔,后悔的是昨、前天没有多吃点货。不过,这种心情没有持续到多久,临近中午,我发现同样的票要买进价格被大户喊得老高,给人一种又在往上涨的感觉,但真正要卖,价格又被压得很低,这种情况之前是没有过的,让人搞不清楚是什么原因。我只好偷偷观看了一些大户的实际成交情况,发现每种票成交价格比前一两天都低。见此,我心慌起来,感觉市场在开始往下了,自己昨、前天买进的票现在卖出去也得亏一节,想到亏钱心里就痛。这时,我开始考虑是将自己手上的票赶快出手,还是留下来等到不亏钱的时候再卖出?最后,觉得邮市上下波动是正常的,哪有只涨不跌,只跌不涨的事情,今天跌了,也许明、后天就会涨起来,说不准下午都会涨起来。就这样,自己在不停的自我安慰中随着人流来到了暑袜街。

      当空的太阳打在街的每一个角落,烤得人汗流浃背。人们纷纷向树荫下、屋檐下躲去,但是,大量的人还是无处可躲,只好顶着炎炎烈日,来回的在街上走来走去。我感觉有些困倦,想找个地方歇息一会儿,两眼四处寻望,见只有邮局对面的街沿边,放有四五个垃圾桶的地方有一块空处。我来到垃圾桶旁,桶里的垃圾昨晚已被清运干净,但那股馊臭味还是十分刺鼻,顾不了那么多,我席地而坐,背靠着桶,把装有邮票的包压在双腿与双手之间,头埋在上面瞌睡起来。不知过了多久,我感觉身体和大脑轻松了许多,站起身来看着那些从身边来来往往的人,看着地上摆满邮票的地摊,忽然觉这个市场对我陌生起来,我对它失去了前些日子的那种热情和浓厚的兴趣。

      “喂,小伙子,要不要邮票?”一位老者来到我身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道。 

      我转身打量了老者一番。老者头发花白,身体清瘦,个子和我一般高,身穿一套灰色,洗得有点发白的中山装,这么热的天气风纪扣还扣得严严实实,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合成革包,打头象一个离休干部的模样。 

      “什么票?” 我放下心来问道。

      “承德避暑山庄”。老者四下环顾了一回,压低声音回道。 
      
      “哦,多少钱一盒?”

      “八百。”老者边说边用手向我比了一个八字。

      我一听八百,心中一阵暗自激动,但我佯装不感兴趣道:“八百高了,今天邮票都在往下跌。”

      “不高,你拿出去肯定还能赚钱。”老者一副很自信的样子道。

      我清楚,老者说的价已经很便宜了,昨天这票要卖一千五六百块钱一盒,今天垮了价也要卖到一千二三百块钱。老者卖我八百,我只认为他对行情的不了解。其实,我心中这时没有一点给他讲价的意思,而是巴不得马上数钱给他,把票拿到手上,但怕自己表现得太过于积极而使老者反悔,所以来了个欲擒故纵。老者见我还迟疑不决的样子又道:
“小伙子,我见你面善,给人踏实的样子,才卖给你这个价格,其他人我非要卖一千块钱一盒。” 


      “大爷,再少一点,你有几盒我全要。”我道。 

      “不行、不行,就这个价,你要就要,不要就算了。” 老者摇着头道:

      我见时机差不多了,道:“好吧,有几盒,都是原窝儿(未开过封的原包票)吗?” 

      “有八盒,老者一边说着,一边把包往胸前抬了抬,准备开包取票给我看,同时他又慢条斯理的对我道:“你放心,这是我们单位才分给我的,一般的人是拿不到的。” 

      “哦,你是邮政局的领导?” 

      老者抬了抬眼皮道:“我卖票给你,你数钱给我,不问那些。

      老者话虽然这么说,但还是看得出来他是很得意的。

      “看得出你一定是一个离休干部。”我一边将双手伸进挂在脖子前的包里数钱,一边不无奉承道。待把钱数清楚后我对老者道: “大爷,我只有七盒票的钱,我只要七盒吧。” 老者盯着我手里捏着的钱点了点头,表示同意。

      就在这个时候,一声尖利的声音在我们身后喊道: 

      “李老头,你媳妇回家了,她没有钥匙开门,让你赶快回去。” 

      老者和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,不约而同的转头向那人看去。不抬头看则罢,一抬头吓了我们一大跳。在我们的身边已是里三层,外三层地集聚了不少人,把我们团团围得个水泄不通,并且从个各个方向向老者发出了叫喊声,“王老头,你女儿生病了,喊你赶快到二医院去”。“罗大爷,你儿子喊你把票拿回去,不要卖了……”老者见这阵势,一时间有些慌神,我这时也心急如焚,不知道该怎么办好。但老者必然是老者,他很快镇定自若下来,对我道: 

      “小伙子,不要慌,随便他们怎么嚷,票我只卖给你。” 

      我听老者这么说,心里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踏实了许多。 

      “谢谢大爷了。”我向老者道。 

      “不要谢,赶紧把钱数给我。”老者一边说着,一边从他的手提包里拿出票对我道:“你看好,这是四盒。”他见我点头认可后就把邮票放进了我挂在胸前的包里,接着又拿出三盒让我看,见我点头认可后又放进了我的包里。最后,他道:“你数一下,一共七盒,你给我五千六佰元。” 

      我怀着喜悦和紧张心情把先前数好的钱交给了他,老者没有复核,而是很快把钱揣进了他的内衣口袋里,然后挤出了团团围住我们的人群。 


      老者揣着钱走了,而我却成了众矢之地,倾刻间,大家向我扑来,纷纷要求分好处,“小伙子,捡了这么多好处,还是分两盒出来啊。”“小伙子,不能吃独食哦。”……。大有把我吃掉的样子。我感到了危险,双手紧紧把包压在胸前拼命地往人群外挤。这当中,我不停的听到后面的人向前面的人问道,“啥子事?发生了啥子事?”前面的人好会儿才懒洋洋回道,“晓毬得哦,我也不晓得发生了啥事。”好不容易我挤出了人群,刚松口气,一个看去年龄很小,个头不高,胸前也挂个包的小男孩忽然窜到我面前,仰起头笑嘻嘻道:“哥老官,发财了,给二十块钱买包烟抽噻。”我看他那个滑稽的样子,心里一下轻松起来,回道,要得。然后,从裤兜里摸出一张二十元的钞票塞进他手里,他拿着钱转眼不见了。 

      我匆匆来到东玉龙街。 东玉龙街集聚了一些炒邮大户,他们从早到晚蹲在茶铺里喝茶,就等送货上门或上门要货的人,他们买进卖出邮票的量都很大,从不零售,在集聚的人群和沿街的地摊上是见不到他们的。我来到一间破破烂烂,光线昏暗,屋檐下挂着“朱醪糟”招牌的餐馆里。餐馆里坐有男男女女五人,他们正在嘻嘻哈哈的摆着黄段子,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人首先看见了我,他起身走上前来问道: 

      “老弟,有票要卖?” 

      “嗯!”我应道。 

      “来,这里坐。”眼镜把我引到房子最角落的一张桌子前坐下道:“啥子票?” 

      “承德盒票。”我装得很老练的答道。 

      “有好多?” 

      “七盒。” 

      “哦,只有七盒,你要卖好多钱一盒?”

      “一千三。” 

      “一千三高了。”眼镜儿语气很肯定道。

      “那你给好多钱一盒?”

      “一千一。”

      “哥佬官,你给一千一是在打我兔。”我装着很老道的道。   

      “给一千一还叫打你兔,那你到市场去问问。”

      我听眼镜儿这么说,迟疑了一下,转身准备去找其他大户。眼镜儿见我要走,忙把我喊住道: 

      “哎,兄弟,不要慌噻。”然后回头大声对斜对面几位道:“喂,胖哥,这位老弟有七盒承德,想卖一千三一盒。”

       斜对面说说笑笑的两男两女顿时止住了声音,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向了我。 

      “哥老倌,一千三高了,少点我们全都要了!”透过阴暗的光线,我见一个长得还有十分姿色的年轻女子声音有些沙哑的对我道。 

      坐在这女子身边一个胖胖的男人折过头去瞪了一眼她,又抬手揪了一下她的脸颊,然后起身过来道: 

      “兄弟,你价不要喊那么高,你卖一千三,把利润赚尽了,那我们还买来干什么?还是要给我们一点想头。”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继续道:“我看你文质彬彬的,不像生意人,我不烧你,把价给你给够,一千二佰元一盒怎样?”他见我还是不吭声便又道:“兄弟,如果这个价格你都还不愿意卖,那你拿到外面去卖好了,如果没有卖脱你再回来找我,我还是按这个价给你收。”

      “昨前天这个票卖一千五六,你今天给我一千二也太狠了。”我装不懂道。

 
      “前两天,这挡票是可以卖到一千五六,但这一两天整个市场垮得厉害,这个我想你是晓得的,再过两天,还不知道会垮成什么样子,我们买进你这票,还得马上发到北京去出手,如果晚了,北京的价格垮下来,我们还得自己兜着,而你把钱稳稳地揣到包里了,我们却还担着风险,你那点不划算?”

      “你们还要发到北京去卖?”我弱弱的问道。

      “是啊,你以为我一千二给你收来在成都一千三四能卖得出去?”

      胖哥的一番话让我心服口服,他给的一千二百元一盒的价格也达到了我的心理预期,于是,我答应卖给他。胖哥听后拍了下我的肩膀道:“兄弟,明智了的。”然后,转过头去对刚才被揪过脸蛋的女孩叫道:“幺妹,把钱拿过来。”幺妹起身拎着个胀鼓鼓的包走了过来,另外两人也跟了过来。 

      “兄弟,把票拿出来哇。“胖哥对我道。 

      我将七盒票,拿出来放在桌上。 

      “都是原窝儿吗?”胖哥问道。 

      “都是原窝儿。我答道。 

      “胖哥,还是打开看一下,万一有假的噻!”幺妹站在胖哥身后道。 

      “开一盒看嘛。”  胖哥对眼镜儿道。

      眼镜随手从桌上拿起一盒票将绳子解开,然后非常小心的把票每个边轻轻理开看了一遍道:“边没问题,是原窝儿的”。然后又小心翼翼的把印有“承德避暑山庄”字样的硬纸板结开,发现第一张票没有图案,再看中间的票还是没有图案,眼镜不禁的叫起来,“哎呀,歪票!”在眼镜儿大叫的同时,我也看清楚了这种情况,我顿时一惊,急忙抓起一盒票拆开,发现是白版,又拆开一盒还是白板,七盒都拆开完了全是白版,我一下瞢了,脑袋轰的一声象要炸了似的天昏地暗。 

      “好哇,兄弟,你娃给我们来这手!”站在旁边的另一年轻男人伸出一只手抓住我衣领,另一只手朝我打来,我脸上挨了一拳,但我毫无感觉。胖哥见此,一把抓住他道:“小兵,不许动手。”然后,回头问我道:“兄弟,这是咋回事?” 

      我急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,待我缓过气后把先前买票的经过说了一遍。他们听了,胖哥和眼镜道“你受骗了”。幺妹和另一女子忙道:“赶快!赶快去找那老头,看还在不在。”我这才反应过来,把桌上那些假票拂进包里,转身就朝暑袜街跑去。

      整个中午和下午我都在暑袜街来回地走着,不停的寻找那老者。

      天渐渐黑暗下来,街灯将街道照得迷迷蒙蒙,喧嚣热闹了一天的市场这时显得格外的安静,偶有一两个骑自行车的人从街上路过。远处一个拿着叉头扫把的清洁工凭着昏暗的灯光把地扫得哗哗着响,似乎白天这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。我蹲在邮政局那扇欧罗巴式建筑的圆拱门下,头埋在胸前的包里,心中乱麻一团。

      这事已经过去十多年了,这十多年里我没有再碰过邮票,但是,对当时炒邮的情景,对那些炒过的邮票,对那时经常混同在一起炒邮的人还记忆犹新,特别对那位老者,那个胸前也挂着个包,向我要二十块钱的小男孩,以及胖哥和幺妹,他们的形象都还历历在目,若哪天有缘相见再一同谈论炒邮那些事是多么的有趣儿。

本文作者:郑建平,男,四川省人民政府玉沙宾馆副总经理。有文字和摄影图片见诸报刊。现为四川省散协会员,四川省摄协会员。 


 

0